在 16 世纪开始的北美印第安战争中，其中有一个与之抗争达数世纪，最后一个向美国政府投降部族——Apache 部族。他们的最后一任首领杰罗尼莫带领部族抗击美军直到 1909 年。

约莫一个世纪之后，同样是在美洲大地上，一个自称是“hanging out with radicals”的计算机系学生 Brian Behlendorf 带领一小撮人站在了反抗大型科技公司的擂台上，并将自己的队伍命名为“Apache Group”。 

之后的故事基本就人尽皆知了。Brian 等人所发布的 Apache 在 Web 服务器领域攻城略地，巅峰时期市场占有率超过 7 成。而在 Apache HTTP 服务器的基础之上，一个更大的、为自由而战的软件“部落”Apache 软件基金会（Apache Software Foundation，简称为ASF）随之创立。到今天，ASF 中已经有来自全世界各地贡献者维护的近两百多个项目，在互联网中提供着“Trillions and Trillions Served”数以万亿的服务，也正应了那句“开源吞噬世界”。

许多开源项目以被冠“Apache”之名为荣，也有人形容 ASF 是一个“草根”项目的归属地，软件是否能进入孵化、毕业全看项目本身发展而非出身，那些经过 ASF“认证”顺利毕业的项目也是各自领域中的翘楚。

Apache HTTP 服务器打了个漂亮的开场仗，ASF 则制定了非常正确的战略，组合拳之下，这片斜插着的羽毛已经通过互联网实际存在全世界各个角落。

三叉戟之战，凤凰涅槃

1994 年，在加州大学伯克莱分校计算机系刚读了三年的“激进分子”Brian 离开学校，去追寻自己的理想。Brian 早期的工作是建立并维护 Wired 杂志的在线网站，和当时绝大多数的 Web 网页一样，Wired 依赖开源的 NCSA HTTP Server。NCSA HTTP Server 由伊利诺斯大学超级计算机应用程序国家中心（NCSA）组织研究生编写。

Biran 当时也为 NCSA HTTP Server 贡献了许多补丁，后来 ASF 的创始成员早期也都是贡献者之一，比如联合创始人 Mark Cox 在 1993 年读博期间，也在为 NCSA Web 服务器创建新功能和错误修复。

Brian Behlendorf

但是就在 Brian 走出学校的这一年，图形界面网络浏览器的开发者安德森和克拉克联手成立了一家叫做 Netscape 的公司，在整个科技工业史上，Netscape 被认为是少数曾盖过微软风头的公司之一。

Netscape 成立之后便推出产品“网景浏览器”，不到一年就卖出几百万份，到了 1995 年，Netscape 就挂牌上市，当天股价就从 28 美元涨到 75 美元，之后也在一路上涨。

崭露头角之际，Netscape 盯上了 NCSA HTTP Server 这块肥肉。

据 Brian 回忆：突然有一天，伊利诺伊大学的学生开发人员向 NCSA 网络服务器开发人员列表发送了一封电子邮件。邮件内容大致是表示他们将不会再为 NCSA HTTP Server 工作了，原因是他们都在 Netscape 找到了工作。这意味着，他们只能依赖一个没人编码、没人维护的开源网络服务器。

Brian 和一些正在为 NCSA HTTP Server 做贡献的人意识到，他们处在一个非常不稳定的位置。于是，自救开始。

他们先是查看了代码的版权许可，NCSA HTTP Server 当时采用的是一个 MIT License 精神下的宽容式软件协议，给了开发者极大的自由。Brian 决定延续这一想法和心态，让人们自愿一起工作，共同努力。同时，他想要为新软件起一个浪漫、有趣的名字，最终他锁定了 Apache 这个战斗到最后的部族名称。

此外，Apache 对于新服务器来说还代表另外一个意义。ASF 的成员之一 Danese Cooper 解释，过去为服务器软件提交的东西被称为 Patchs 补丁，现在称为 PR，新的服务器正是由这些提交构成的，因此也是“a patchy software”，谐音 Apache。

对于 Apache HTTP 服务器的出现，ASF 联合创始人之一 Jim Jagielski 形容它是凤凰涅槃：通过邮件列表来收集一群人的意见，并协调巩固，我们希望在自己的 NCSA web 服务器中看到的补丁、想法、功能和改进，并使用它来创建 Apache Web 服务器 。

而 Apache Group 接下来则是要领导一场战斗，这场战斗中，科技巨头的形象是“不了解开源”、“反对开源”，Apache Group 则是要去创建一个软件，创造开源的基础设置，并且创建开源知识，用 Jim Jagielski 的话来说就是“像三叉戟之战”。

“我们在这场战斗中获胜的想法是让开源成为人们开发软件的事实方式，这对 Apache 来说是一个长期的目标。”ASF 成员之一 Danese Cooper 如是说。

《冰与火之歌》一书中，三叉戟之战（Battle of the Trident）是最终决定篡夺者战争结果的一场战斗。起义军和王室军队在三叉戟河的绿叉河畔，穿过后来被称为红宝石滩的渡口。这场战斗以起义军的胜利而告终。

“草根”保护伞

“当 Apache 软件基金会成立时，我真的只是把它看做是一个产品的保护伞，我没有想象过会有数百个项目想要在同一个保护伞下。”这句来自 Mark Cox 的评价概括了 ASF 成立的初衷以及达成的效果。

Apache Group 刚刚成立时仅有 8 个人，到了 0.8.8 版本时队伍扩大到 15 个人。到 1995 年12 月 1 日 Apache 1.0 发布后，迅速在一年内超过 NCSA，成为最常用的 Web 服务器。

随着贡献者与使用者的增加，问题随之浮现。Apache HTTP 服务器不断收到来自世界各地的开发者的反馈和 PR，也有人成立类似“Apache Group”的小组。Apache 成员 Maximilian Michels 在谈及 ASF 的过去时回忆，“随着项目数量的增加，经济利益和潜在的法律问题威胁到 Apache 的存在。出于这种需要，Apache 软件基金会 (ASF) 于 1999 年 6 月作为美国 501(c)(3) 非营利组织成立。在美国，501(c)(3) 是专门设计的法律实体用于非营利慈善组织。”

“ASF 成立后，新项目可以轻松利用基金会的服务。在接下来的一年中，每隔几个月就有一个新项目进入 ASF。Apache HTTP Server 之后的第一个项目是 Apache mod_perl（2000 年 3 月）、Apache tcl（2000 年 7 月）和 Apache Portable Runtime（2000 年 12 月）。在 2001 年的短暂休息之后，该公司曾采用计划化方法通过孵化器加入新项目，此后，ASF 每年有多达 12 个项目（2012 年）非常稳定地增长。”

现在翻看 ASF 的项目增长曲线，每年新进入孵化器的项目都非常稳定。

图源：https://projects.apache.org/

那么，ASF 为何能吸引这么多项目？保护伞更宽泛的作用在哪里？

我们不妨从一个亲历者的心声开始看起。

1998 年，IBM 赞助了 ASF 第一场团队聚会，几乎所有人都是在这次聚会中，才和一起工作了几年的人见到面。第一届 ApacheCon 也在这一年召开。当年，Mark Cox 见到所有 Apache Web 服务器的开发人员聚集在一个地方，不由得担心一个问题：如果发生自然灾害，或是食物中毒，那么社区就会消失。不过，Mark Cox 担心的并不是代码，因为代码已经在世界各地的数万台服务器上，他真正担心的是担心会失去那些拥有核心价值观和相同使命的人，“项目的成功是基于人而不是代码，这就是定义成功的原因，这几乎就是 Apache Way。”

CC BY Mark Cox. https://www.flickr.com/photos/iamamoose/albums/1381277/with/63963566/

CC BY Mark Cox https://www.flickr.com/photos/iamamoose/63963722/in/album-1381277/ 

Apache way 是什么？有一句评价是：你去问 ASF 中的 10 个人 Apache Way 是什么，可能会得到 11 个答案。然而，如果你问 ASF 为什么成功，答案都离不开 Apache Way。

Apache Way 早在 Apache Group 成立之时，就已经出现，“它是我们基金会获得成功的原因，同时我们也相信它对整个开源的胜利至关重要。”当然，这些年，Apache Way 也在不断改进，总得来说，Apache Way 根据现有法律和社会框架定义了开源，可以帮助其他人了解是什么可以让开源变得强大，以及如何参与开源。具体规定可查看 Apache Way 的官方解释，这里主要列下几点 Apache Way 最为人津津乐道的特征和表现。

• 社区大于代码

这一点更多的是 ASF 成员所坚持的一个信念。正如 Mark Cox 所看重的，ASF 中，社区成员一直被看做是最宝贵的财富，ASF 坚信健康的社区比好的代码更重要，强大的社区可以纠正代码的问题，而不健康的社区可能会难以以可持续的方式去维护代码库。

• 透明邮件列表与明确的章程

Brain 在纪录片中提到 ASF 的核心治理流程均以章程的形式或者其他方式可以有很好地记录。比如从一开始，Apache Group 所有的沟通和决策都是在公开的邮件列表里进行的。（一个小故事，Brian 和他的妻子也是在邮件列表中认识的。）

此外，在慕名而来的孵化项目不断增加时，ASF 在 2002 年正式成立 Incubator，来指导新进项目的成长：志愿者、爱好者或公司员工均可向孵化器提案，包含项目名称、初始 PPMC（Podling PMC）成员名单，以及新项目的动机和目标；一旦 IPMC（Incubator PMC）讨论了提案，就会开始投票决定项目是否进入孵化阶段；在孵化阶段，项目名称中带有“孵化（Podling）”，毕业后消除；要毕业，项目必须证明自己足够成熟。ASF 项目成熟度模型主要包括社区活跃度、代码质量和合法合规方面。

• 独立性/中立性

基金会对于当今开源界的项目来说，最基本的便是能提供一个中立性的背书，ASF 也不例外，并且执行非常严格的供应商中立：“任何组织都无法获得特权或控制项目的方向，无论是否雇用 Committer 从事 Apache 项目或赞助状态。”

“这种独立性为那些迅速增长的开发人员群体创造了一个避风港。”ASF 董事会成员 Jim Jagielski 认为，ASF 项目增长的主要原因即为中立性，由于 ASF 的发展强调了对中立、以社区为中心的环境的需求和对需求的认可，在这个环境中，每个人都可以为项目工作并为项目做出贡献，而无需付费。在一个公司争相控制开源项目的生态系统中，ASF 提供了一个安全的空间，在这个空间中，社区本身拥有并且永远拥有对自己命运的控制权。尽管有些项目有一个庞大的、单一的企业‘协会’，但 ASF 和 PMC 在确保影响和控制权方面都非常小心。社区内个人的肩膀，而不是任何公司的需求。

• 精英治理和“懒惰”共识

精英管理和“懒惰”共识是 Apache 软件基金会内部治理的核心原则。

精英管理是源于古希腊的一种政治制度，与中国古代的选贤举能所类似，人们推选做出努力和贡献的，才德配位的人成为领导者，根据贡献不同，给予不同的身份。在 ASF 中，提交补丁的用户可能会获得提交者身份，推动项目发展的提交者可能会获得 PMC 身份，而积极参与项目与基金会工作的 PMC 成员可以获得会员身份。这样，便能确保新人在进入社区时可以更好的融入，也有了一个清晰的进阶指南。

另外，基金会和项目内的决策通常使用“懒惰”共识来执行。共识很容易理解，投票决策一定能确定一个更多人支持的共识。而“懒惰”共识，是指只要没人反对，即使是少数人也可以直接讨论，并决策。当然，讨论必须在邮件列表中公开进行。这个规则的一大好处就是，不需要每个决策都调动全员参与，便能在推动项目发展中减少摩擦，提快速度。

不难发现，ASF 旗下项目很少出现严重的社区纠纷，也几乎不会出现项目的管理层和贡献者发生冲突的事情。能同时管理一百多个不小的开源项目，并且让几乎所有的项目都越来越好，这似乎已经证明了 Apache Way 的高明。而随着 ASF 项目的增加与普及，Apache 最初的梦想——让开源开发成为事实上的开发方式，似乎离实现也并不遥远了。